在云贵高原的半山区,山山相连,树树相依,隔上十来里才又有几户人家错落点缀。群山起伏,天高云淡,这里成为了西南边陲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。
那年初冬,一辆挂着大红花的火车顺着铁轨徐徐开来,孩子们站在高高的山丘上挥舞着衣服,兴奋的呼喊着,然后又目送着火车渐渐离去,直到火车的尾巴像蟒蛇一样藏匿在弓形的隧道里。
每次火车开过总会给孩子们留下一些新鲜的轨迹,然而,放学的路上却总少不了调皮的孩子三五成群的爬到山顶上,待火车渐近时朝车窗上扔石头。这,成了老瘸心头一直担忧的事,因为,老瘸的儿子就在铁路部门工作,儿子说,孩子们这样不听招呼,会出大事的。儿子也只才说过一次,老瘸就记实了。每天快到放学的时候,老瘸无论如何都要放下手中的活,拿根长竹竿,嘴里含个口哨,带上县里发的小黄帽,像个赶雀人似的站在去往铁路的路口,孩子们见了他只好兴泱泱的背起书包各自回家了。
说起老瘸,连村里三岁的孩子都知道。老瘸真名叫张路根,本身并不瘸。听村里人说,铁路刚通车那天,他赶着一群牛在铁路附近的山坡上放牛,牛安静的吃草,他也悠闲地躺在大石头上晒太阳。忽然,从山洞穿出的火车发出一声长鸣,吓得一群牛疯狂乱跑,其中一头还朝着车头的红花拼命地冲去,老瘸顾不上多想,扬起牛鞭使劲地驱赶,谁想,那头牛没有继续撞向火车竟突然停了下来,老瘸撞到了牛屁股上,翻了好大一个跟斗,被自家的牛撞断了腿,老瘸被弄得哭笑不得。
家里要卖牛给老瘸医治,老瘸死活不肯,说那牛是要给儿子读书用的。家人拗不过他,只好到村里的土郎中那里包了几付小草药,走是可以走了,却落了个残疾,走起路来一瘸一拐,村里人都喜欢叫他老瘸。后来,儿子还算成器,毕业后到了铁道部门上班。老瘸逢人便说,我用一头牛换儿子的一个铁饭碗,值了。
老瘸真的瘸了,走路也不那么利索了。他干脆在铁路的进山口搭了一个简陋的伙房,用心地守护着那条静卧的铁轨和过往的火车。几年过去了,村里的大人和小孩,包括那些吃草的牲畜都平安归来。
在这里,下雪是件稀奇的事。去年的腊月竟下了一场漫天大雪,积雪压倒了老瘸的伙房,老瘸被村里人背回了家。
“好消息,好消息,老瘸被雪冻死了”,不懂事的孩子趴在他家的矮墙外叫开了。他们希望老瘸死了,就没有人再阻挡他们,他们又可以朝着火车和铁轨乱扔石头,吓得火车像胆小鬼一样急忙钻进山洞里。
左邻右舍闻声跑来,老瘸媳妇说:伤倒是没伤着,可老瘸回家后就咳个不停,喘起来上气不接下气。
“有点严重了,快赶儿子回来吧”,隔壁的老人说。
“老瘸不让我告诉儿子,怕影响他的工作”,老瘸媳妇说。
老瘸一病不起,不吃不喝,躺在床上闭着眼睛,只有在孩子们放学的时候听到火车的鸣笛时才又微微睁开。老瘸媳妇估摸着,想必是老瘸真想儿子了,要不,怎在听到火车声音时才有反应呢?于是她到村里借了年轻人的手机给儿子打了电话,告了急。
还未等儿子赶到家,老瘸两眼一闭断了气,手还向外指着,好像是在等待儿子的归来,又似乎像是指着铁路的方向。除了老瘸的媳妇,没有人猜到他的遗愿。
老瘸死了,原以为那些调皮的孩子会真的高兴的不得了,然而竟没有一个孩子因为老瘸的离去而高兴。其实,他们心里都清楚,从铁路通车至今,村里村外一直平平安安是谁在默默的付出。
老瘸在唢呐婉转而又哀鸣的调子中送上了山,埋在了进山的入口处。一七过后,老瘸的媳妇又拿着长竹竿和口哨,在每天放学的时候守在了那里。
那个身影似曾相识,有人说,那是因为她想老瘸了,用这种方式来寄托。可是,你是否曾经想过,也许对她来说,对丈夫的爱是小爱,对所有村民和孩子们的安全来说,那,才是大爱,才是她日日夜夜守望的归宿。